北堂墨染自从战场上退下来后,皇帝便命他在各官署轮流听政,一边让他更快的了解朝政。这日他正在兵部听政,突然尚羽神色不宁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。北堂墨染瞬间脸色大变,也顾不上一旁正在安排事务的兵部尚书等人,神色匆匆的快步走了出去,尚羽也急忙跟了上去,徒留几位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臣面面相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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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堂墨染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宸王府,下马之后一边走一边问,“安之人呢?!”
下人哭丧着脸小心的回道,“王……王爷,醉春阁的火一直没有扑灭,谢公子……谢公子还在里面……”
北堂墨染脸上一白,再也顾不得形象了,快步朝着醉春阁跑了过去,只见那往日里郁郁葱葱的小院已经彻底被大火吞没,北堂墨染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热浪。
院外,福满正指挥着人灭火,可是多少的水泼进去,火势却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趋势。
“安之!”北堂墨染心里慌乱极了,他一把扯住福满,“安之人呢?”
福满苦着脸,“王爷,火势太大了,根本就没法子进去,谢公子只怕……只怕已经……”福满没敢说的是,这火被人发现的时候,就已经大的有些蹊跷了,里面也根本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,他其实甚至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。
可那位谢公子自从入府之后,除了那日出去过一趟之外,从未出过醉春阁,他甚至连王府都没逛过,下人们也都说今日没见过他出来,福满也只能认为他已经葬身火海了。
北堂墨染如何肯相信安之已经不在了,明明前一晚两人还在一起,他咬了咬牙就想冲进火里,却被一直跟着他的尚羽一把拦住了,他转头怒道,“尚羽,你放手,本王要去救安之出来,放手,你听到没有?!再不放手,本王……”
尚羽和福满惊恐的睁大了眼睛,看着北堂墨染的身体软了下去,连忙手忙脚乱的扶住了他,这才抬头看向胆大包天,一掌劈晕了宸王的苏寻仙。
苏寻仙那平素里总是没个正行的脸难得的严肃了起来,皱眉说道,“还愣着干什么,还不赶紧把王爷送回房间去!”
尚羽和福满这才回过神来,赶紧命人送了北堂墨染回了正院。苏寻仙看着北堂墨染被送走之后,这才转过身去看那仍然没有得到控制的火势,不知想起来什么,神色越发难看起来。
掌灯时分,北堂墨染终于醒了过来。他睁开眼愣了好一会,终于回过神来,想起了白日里发生的事,猛地起身就要往外冲。
“不必去了!”一道声音响了起来,北堂墨染循声看去,才看到房间的阴影处,坐着一个人,他皱眉问道,“寻仙?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苏寻仙叹了口气,起身走到北堂墨染的面前,有些艰难的说道,“别去了,他……他几乎已经被烧化了,都没个人形了,你听我一句劝,别去看……”
北堂墨染像是被苏寻仙的话吓傻了一般,脑海里一片空白,嘴里不断呢喃着“不可能”,脚下也软的几乎站不住了,他抖着手想要去扶床架,手却扶了个空,幸而苏寻仙适时的扶住了他,驾着他坐到了床边。
北堂墨染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,紧紧的抓着苏寻仙的衣袖,“寻仙,你骗我的,对不对?你一定是骗我的!怎么可能呢?我好不容易才让他对着我笑了,寻仙,他对着我笑了啊,他那么漂亮的人,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”
苏寻仙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,不知是对着北堂墨染还是安之,“我没骗你,他的身上被浇了火油,又身处火焰的最中央,下人们灭了火的时候,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……”
“火油?!”北堂墨染仍旧难以相信,“宸王府里怎么会有火油?!还有醉春阁里服侍的人呢?那不一定是安之,对不对?不会是他的,不会的……你也说了,根本看不出来样貌了,那一定不是安之!我得去找他……对,我得去找他,他一定在等我!”
“你冷静一点!”苏寻仙紧紧扣住北堂墨染的肩膀,“我已经问过了,今日是宸王府发放月例的日子,服侍谢安之的那丫头去取月例了,至于那厨子,去了大厨房取食材了。但是,他们都确定,离开的时候谢安之仍然在醉春阁里。我也问过巡视的侍卫以及路过的下人了,都可以证明谢安之从未离开过醉春阁!”
北堂墨染终于不再挣扎,他的眼中慢慢泛起了丝丝恨意,“是谁,究竟是谁?还有火油,到底是哪里来的火油?!”
苏寻仙收回了手,沉默了片刻,“那些装着你买给他的小食的坛子被替换了,里面变成了满满的火油……几乎淋遍了醉春阁的每一个角落……”苏寻仙烦躁的捏了捏鼻梁,“安顿好你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……墨染,我希望你能冷静!你王府的妾氏,齐王,冀国公,宁阳侯,中书令……这件事的后面出手的人太多了,线索的最后指向了那里……”苏寻仙伸手指了指北靖皇宫的方向,“墨染……是你的偏爱害死了他!”
北堂墨染独宠谢安之,那些本就得不到多少恩宠的后院女眷自然不甘心,齐王那是什么事能刺激到北堂墨染他就干什么事,前阵子乐乡侯府夺爵流放,齐王就猜到是北堂墨染背后出的手,失了助力的齐王自然想要报复回来,冀国公宁阳侯自不必说,北堂墨染前阵子又拒了陛下想要给他和中书令嫡长女赐婚的意思,桩桩件件,陛下终于忍不住出手了。
这些下手的人的手法甚至有些粗糙,粗糙到不到一日苏寻仙就全部调查出来了,可他也明白,这就是陛下想要给北堂墨染看到的,这不过是一个提醒罢了!
“墨染,从你对谢安之动心的那一刻起,他就必须死了!”谢安之是名男子,出身低贱,又是南晏人,可北堂墨染偏偏为了他拒绝了陛下为他择定的王妃,甚至可以说是太子妃,未来的皇后,这让陛下如何能再忍耐下去!
“是……是因为我……”北堂墨染颓然的扶着床架,痛苦的闭上了眼睛。
苏寻仙张了张嘴,最后到底没有说出那人其实是先被一刀毙了命,然后才被放了一把火,所以直到火势大了才被人发现,其实倒也算得上没受什么罪。只是横竖人已经死了,苏寻仙也不想再说起这个横生枝节了。
“墨染,忘了他吧!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男人毁掉自己的未来么?!”可是北堂墨染没有给他一丝的反应,最后苏寻仙只得无奈的离开了。
北堂墨染怔怔的愣了许久,木然的站起身走了出去。他还是去了醉春阁,可那里已经几乎变成了一片焦土,地上放着一块木板,木板上覆着一块已然被染出了斑斑痕迹的白布……
北堂墨染双手颤抖,犹豫了好一会,慢慢的朝着那白布伸出了手……
“王爷!”闻讯赶来的福满连忙阻止道,“王爷,别看,谢公子也一定不希望您看到他现在的样子!”
北堂墨染手一松,已经被掀起了一角的白布坠落了下去。其实就算福满不说,北堂墨染也看得出来,那白布覆盖着的,分明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态。
“安之啊……”北堂墨染终于再也忍不住,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物嘶吼出声,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动心的人,可他却连他的死后全尸都保不住……
许久之后,北堂墨染吩咐道,“择处风景秀美之地,将安之……好生安葬了吧……等等……”他犹豫了片刻,既然他父皇容不下安之,那就算他将安之好生安葬了,也难保他父皇不会毁了安之的遗体,“明面上把安之……葬了……私下,你……将安之火化之后……将他的……他的骨灰交予本王……知道么?!”
福满暗自叹了口气,领命去了。
北堂墨染不顾满地的脏污和那怪异的味道,直接坐到了木板旁边,他抬头看着月亮,呢喃道,“安之,对不起……那个时候,本王若是放了你回南晏,该有多好……”
“安之……今晚的月色真美……可是以后,本王又能和谁一起赏月呢……”
南晏,建邺。在南晏大皇子唐逸回归建邺之后一个月,曾经名满建邺,温文尔雅,精彩绝艳的蓝氏嫡长子,常年在外休养身体的蓝允终于回到了建邺。一时间,各家各族的请帖如同雪花一般飘入了蓝家,只是蓝家均以蓝允舟车劳顿,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。
蓝府寒室,蓝启仁关切的看着倚靠着床架坐着的长子蓝允,“允儿,你今日可觉得好些了?”
蓝允浅笑着回道,“父亲放心,我只是赶路累了些,休息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。”
蓝启仁点了点头,“允儿,陛下准备明晚举办一场宫宴,你……你若是不想去,为父就与陛下告罪一声便是。”
蓝允摇了摇头,“父亲,我没关系的。况且,我回来已有几日了,本也该陛见,交还之前陛下赐给我的信物才是!”
提到这个,蓝启仁不免想到儿子在北靖的遭遇,当初蓝涣回来说起这些的时候,蓝启仁差点没气得想要直接弄死唐逸,就算陛下没过多久就关了唐逸的禁闭,也没能消去蓝启仁的半分怒气,“允儿,对大殿下,你有什么想法?你若是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,蓝家永远支持你!”
蓝家是历代忠君爱国不假,可这不代表就可以容忍别人欺负自家的人。若是为国为民牺牲也就罢了,可被唐逸如此折辱算计,他莫非觉得蓝家的人都死绝了,蓝家的亲朋故旧都死绝了?!若非这事捅出去对蓝允的名声不好,蓝启仁现在就能叫唐逸脱层皮!
蓝允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,“父亲,我们什么都不必做。父亲,说来有愧,这么些年了,是我没教好大殿下……陛下命我护着他回到南晏,我做到了……日后,我不想再和大殿下有什么牵扯了。也不必为了我,消磨了陛下心里对蓝家的情分。”
蓝启仁叹了口气,“你这孩子,总是顾虑的这般多!况且,陛下又不是让你去给大殿下做夫子的,他成什么样,与你何干?罢了,这么些年,陛下对大殿下的父子情分,也早不如当年了。我看着那大殿下的性子,估计是看不明白,早晚他自己就能作出些事来!”
“好了,允儿,不说他的事了。”既然已经决定了,蓝启仁也不准备在唐逸的身上再花心思了,“日后,你可有什么打算?”
蓝允看了蓝启仁一眼,微微垂下头,回了一句,“父亲,我想去边关……”
蓝启仁一愣,皱眉道,“这是何意?”
蓝允斟酌着回道,“父亲,如今大殿下返回南晏,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北靖用兵。我……我从宸王府带回了些东西,所以,我想去战场,亲手报仇!”对着唐逸,蓝允不免有些思前想后,可是北堂墨染,蓝允可没什么好顾虑的!
蓝启仁略一思忖,猛地回过神来,“允儿,你……莫非你……”
蓝允点了点头,指了指自己的脑袋,“父亲,都在这里了!”
蓝启仁还是不愿意,“可是战场之上变数太多了,是在太过危险,你可以将这些告诉李家的人,允儿……你才刚回来,为父不想看见你又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!”
“父亲!”蓝允坚持道,“有些耻辱,儿子想要亲手去洗刷!”
“允儿你……”蓝启仁本还想再劝劝,门口传来了敲门声,并少年特有的清朗的嗓音,“兄长,你醒着呢么?”
蓝启仁瞥了一眼门口,有些无奈,自从蓝允回来,蓝湛知道了兄长是去了北靖,并非故意丢下自己不管之后,几乎是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围在蓝允的身边,若非担心耽误兄长休息,那简直是恨不能抵足而眠了,就连蓝启仁想要与长子说会话,都得觑着蓝湛不在府上的时候,不然肯定会被蓝湛念叨。
果不其然,蓝湛被蓝允唤进门后,一眼看到父亲那眉头就皱了起来,“父亲,兄长身体并未痊愈,您有什么事,就不能等兄长好利索之后再说么?!”
蓝启仁愤愤的哼了一声,这倒霉孩子,往常一个月和他说的话加起来,都没有这一句话的字多!还有这话,说的好像就只有这倒霉孩子关心兄长似的,他倒成了那不管孩子死活的恶人了!
蓝允失笑的朝着蓝湛招了招手,“湛儿听话,不可对父亲这般说话。兄长没事,你莫担心。今日的课业可完成了?日日在书院与家中来回奔波,可觉得累了?要不要回去歇歇?”
对着自家兄长,蓝湛的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,“兄长放心,我不累的,课业也已经做完了。”末了,又可怜兮兮的说道,“兄长……别赶我走!”
“……”蓝启仁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小儿子现眼了,横竖他在这,自己和长子之间也没办法好好说话,干脆冷哼一声拂袖离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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